林昭昭又“嗯”了声。
走出两步,裴劭又停下来,叮嘱:“东西不要乱吃,眼睛不要乱看,耳朵不要乱听。”
林昭昭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的自嘲一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可以安心了么。”
裴劭身形顿住。
小片刻,他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林昭昭垂下眼睛,束着手,跟在裴劭身后三步。
译语人的席位本在南诏使者旁边,裴劭让宫人调换到他这边,手挽拂尘的大太监孙吉春迎上来,指挥其他宫人弄好。
孙吉春看到裴劭身边的林昭昭,便是他在宫里见过不少美人,也不免觉得惊艳。
林昭昭身着宝蓝色闪缎圆领服,这衣服对她来说有点宽大,好在她和译语人身高差不多,所以只需要用别针稍微修饰一下轮廓,虽还是有点宽,却更显绰约。
这个颜色尤为衬她气色,再看她腰束玉带,脚踩皂靴,头戴乌纱帽,黛眉粉面,兼顾男子的俊、女子的俏,着实清丽脱俗。
只不过,这女译语人,却是第一回见,且看样子,靖国公爷还……
孙吉春在宫中几十年,极擅察言观色之道,看出裴劭眉峰紧绷着,显然是在意极了。
自然,他丝毫不露惊讶,还笑眯眯地朝林昭昭鞠了一礼。
稍顷,各位王爷进殿,裴劭坐在原位,目视前方,却低声对林昭昭说:“从左到右,赵王、安王、顺王、晋王……”
林昭昭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些王爷,把他们的脸记下,以防万一。
突的,只听裴劭说:“都是蠢货,不用记。”
林昭昭:“……”
不一会儿,圣人銮舆驾到,群臣起身行礼,圣人年已六十八,着一身玄黑地绣金龙衮服,冕旒的五彩珠玉后的面容威严端正,虽鬓发灰白,精神甚矍铄。
他坐于上首,道:“平身。”
群臣落座,各藩国使者来见,因今年的变故,这些使臣在上京等了半个月,才得见天颜,此番百般表忠心,得圣人的赏赐,又是满嘴溢美之词。
裴劭把弄爵杯,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穿描金长袍大口裤、头戴包头巾的南诏使臣出现,他才抬起眼。
林昭昭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此时抚平衣摆褶皱,站起身,朝圣人行臣礼。
她过去没接触过朝臣的礼节,都是在那一个时辰内学的,但她仪态好,动作大方,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疏漏。
她着这身男性的衣服,在朝臣中不够明显,虽宴席开始前,就有人留意到她,但此时,更多朝臣才发现,今年的译语人是个女人。
殿内有片刻的细语声。
圣人倾身,观察林昭昭,道:“哦?今年裴爱卿找的译语人是女子?”
裴劭站起来,行礼:“是,此人乃林氏,在南诏语的造诣,不比董先生差,便也正好叫南诏使者看看,我大祁人杰地灵,女子亦不输男子。”
这话说得真满,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朝臣中不乏这般想的人,但见是靖国公带来的,即使他们心存怀疑,也不会当面指出。
只是,若此女发挥不好,明日都察院弹劾裴劭的奏折,就要堆满御案,倒有些人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圣人偏宠裴劭,自然觉得他说得对:“裴爱卿言之有理。”
裴劭用眼神示意林昭昭上前去。
直到此刻,林昭昭手心才冒出一些汗渍,她面上丝毫不显,只与那使臣一揖,笑了笑,用南诏语说:“使臣,请。”
使臣朝圣人一揖,甫一开口,林昭昭眼睑微动,立刻跟上。
她只和使臣错开一个音节,他说到哪她便译到哪,使臣声音粗厚,林昭昭声音清越,两个声音与语言不同,大臣们只听得林昭昭的译语。
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时,满堂皆静。
那南诏使臣也惊讶地看着她。
这种寂静,让林昭昭心内一沉,手指掐了掐手心。
她不知道的是,以往译语人的翻译,都是南诏使者说一句,译语人翻译一句,而不是像这般,竟然同时译完南诏使臣的话。
几乎没人想得到,她有这般能耐,当真应了裴劭那句女子不输男人。
裴劭端起爵杯,遮住唇角的弧度,但那双眼睛略弯起,光泽闪烁,像一池星子点缀其中,压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
忽的,圣人的拊掌声打破安静,他大笑道:“林氏确是奇才,有赏!”
林昭昭这才反应过来,放松紧绷的背部。
圣心大悦,朝臣不管是否真心,皆是称赞,而明日御案上的奏折,也会少一半。
跪谢赏赐后,林昭昭退回来,方觉双腿有些发软。
她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低声说:“没给你丢人吧。”
裴劭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宫女端着祥云纹木托盘,有条不紊地上菜,一个牡丹纹提梁酒壶放在林昭昭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