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四十多岁,身着墨绿色缠枝葡萄褙子,手上戴着个绿玉镯,没别的装饰,十分朴素,倒是五官精秀,红颜未败,裴劭的眉眼就有几分肖似于她。
相比老祖宗,柳氏温和些,老靖国公在时,丈夫就是她的天,老靖国公走后,就只听婆婆命令,要裴劭娶妻生子,裴劭不厌其烦,因此这几年,裴劭见她也少。
老祖宗翻了一页,说起约见的时候,又说:“不能再由着裴劭乱来了。”
柳氏说:“是,阿劭在西北野惯了,一直没个贴心人,这么些年,早该定下来了。”
老祖宗抬眼瞥柳氏。
几天前,老祖宗身边的婉月,和两个姐妹闻梅采荷见了一面,提起水霰堂,闻梅和采荷依然守口如瓶,推说无事。
婉月提起,让老祖宗做主,裴劭收了闻梅,闻梅和往常不同,却不肯了,也没见半点欣喜期盼,甚至告诉婉月,莫要再提这回事。
婉月觑到端倪,面上不显,私底下单独问采荷怎么回事,采荷心思单纯些,她有些支支吾吾,顾左而言其他。
看来,水霰堂有了不小的事,极可能和女人有关。
而今天傍晚,宫里传出些闲话,裴劭可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太不像话。
老祖宗重重叹气。
柳氏抿茶,恰这时候,门外婢女打帘,裴劭长腿迈进门来,柳氏站起来笑了笑:“阿劭你总算来了,我和你祖母……啊,勉儿也来了啊。”
裴劭拎废物似的,把裴勉往前一丢,便大马金刀坐在堂内椅子上。
裴勉“嘿嘿”地笑,抓抓脑袋,实在不懂他堂哥怎么还把他抓来了,只听他这个阎罗爷堂哥,一派云淡风轻道:“还有多少姑娘,要介绍,就给裴勉。”
柳氏尴尬地轻咳,老祖宗怒而拍桌:“裴劭,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裴劭:“没事,这不是你们在瞅姑娘么,为防止你们白看了半天,专门抓了个能搞姑娘的。”
搞姑娘这三个字,的确粗鲁了。
老祖宗脸沉得能滴墨。
裴勉欲哭无泪:“大哥,我,我我……我哪有啊……”
裴劭:“你没有?那大晚上的,怎么和几个婢女在花园里边吃酒边玩?我看一个弟妹就管不住你。”
老祖宗气得是七窍生烟,直拍桌子:“够了,你看看你,说的话还像一个国公爷么!”
裴劭从鼻腔里冷笑:“我像不像,还用您定论?”他站起来,再忍不住,踹翻静安堂的桌椅,“您说说看,您作为国公府大家长,怎么就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下得了手!”
柳氏打了个哆嗦,老祖宗很快冷静下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裴劭目光如炬,盯着老祖宗和柳氏:“凡做过的事,必有证据。”
柳氏脸色蓦地发白,紧紧攥着手上手帕,说:“阿劭,你怎可对祖母如此无礼?”
裴劭牵唇:“还能更无礼。”
裴勉缩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裴劭一抻衣袍,气定神闲地转过身,一个招呼也没打,阔步迈出静安堂。
不愧是他哥,这也太能了。
要是他当年也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就有这种底气。
老祖宗脸色青了青,气得直拍扶手,嘴里喊着作孽,柳氏忙上前去抚她胸口。
裴勉看时机差不多,想偷偷溜走,不料被老祖宗发现,老祖宗瞪着裴勉:“滚回来!”
裴勉喏喏。
老祖宗:“你今个儿又做了什么!什么叫和几个婢女在后园玩耍!”
裴勉终于知道,裴劭把自己揪过来做什么了——裴劭气完老祖宗,老祖宗又无可奈何,于是,专门留他给老祖宗出气呢。
这头,裴劭吹着凉风,思绪更加清晰,仔细回想静安堂的情况,更觉十有八九。
若真是如此,那他当初,和内国公府分家分得好,可,林昭昭又是为何不肯让他知道?
她清楚,他对内国公府无甚感情,当初分出水霰堂,也是为和国公府其他几房分家做准备,她也不喜应付各些妯娌关系。
想起与她的争吵,他心口又凝起郁气,在水霰堂沐浴过换身衣裳,挑灯处理事务。
雪净堂的烛灯,在亥时准时熄灭。
黑暗中,林昭昭独自蜷缩在被窝里。
习惯裴劭大蒸箱般的温暖,此时此刻,难免觉得手脚发凉,心里缺了点什么,空落落般。
这一步,真的没走错吗?
她又一次问自己。
没有回答。
林昭昭打了个冷噤,似要倒春寒了。
夜半更深露重,林昭昭睡得不太安稳,隐约感觉到有人上了床。
有股浅淡熟悉的冷香,他的体温,是干燥的,灼热的。
他长臂一伸,环抱着她,又捞过她的手,捂在怀里。
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