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了。
她缩在被子里,闻着里头淡淡的澡豆气味,强睁着一双眸子,盯着房梁,脑子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温慎的被子挺好闻的,长巾也挺好闻,不知道用的澡豆里加了什么东西……
她的眼皮招架不住,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晓,只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快到晌午。
从前她也是想睡到几时起便睡到几时起,这会儿起迟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娘说过,她是公主之女,生来身份尊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人敢多一句嘴,拖下去打罚便是。
屋外传来一阵读书声,月妩挑了窗去看,恰好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眸。
她还未梳妆,就穿了身中衣,吓得温慎急忙捏着书本背过身去。
“陈姑娘…你醒了?”温慎犹犹豫豫半晌,说了句废话。
“温公子起得好早。”月妩放下窗,穿好衣裳往外头去。
温慎听见了脚步声,可仍不敢转过身去,只催促道:“雪暂且停了,不若在下送姑娘早些回去,免得雪下起来,又不好走了。”
月妩没想过要回去,在这里有吃有喝,多好啊。
她上前两步,道:“我家中一个人都没有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日?”
温慎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悄悄深吸一口气,道:“多久?”
月妩被噎住,那不过是个托辞,谁知道要多久。若真如他们所说,她娘她舅舅都要被砍头,那她也只能耐在这里一辈子了。
“温公子…”她又上前两步,抓住了温慎的衣袖。
从前她若想讨母亲欢心,也会这样做。通常这样过后,母亲便会答应她许多事,但温慎…
温慎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往旁边跳了一步,垂着眼,冷着嗓子道:“你我男女有别,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月妩耸了耸肩,收回空落落的手,无奈后退一步,与他商量:“温公子,求你收留我几日。”
她这语气可不像是在恳求,更像是在告知,但温慎哪儿还能注意到这些,整个人早就乱成了一团麻线。
“姑娘,这样真的不妥…”
“男女大防难道比人命还要紧?你若不管我,我真要饿死了。”月妩不信一个床头放着礼记的人真能见死不救。
温慎果真听不得这样的话,极为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姑娘可在此借住一段时日,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月妩满意了,自顾自往厨房里走,轻哼一声:“嗯?”
温慎余光见她转身,才敢抬眸看她,缓缓解释:“我有一同窗,他夫人在县城里当绣娘,也能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代为引见,如真能习得一门手艺,以后日子也不会那样艰难。”
月妩忽然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笑得灿然:“可我不会女工。”
她娘说了,女工刺绣没什么意思,让那些绣娘去做便行,她不需要学这些。
温慎有些头疼:“可你总不能一直与我一个男子厮混在一起。”
月妩没说话,进了厨房,揭开蒸笼盖,拿出一个热乎乎的窝头往口中喂,全然是已将这里当成家了。
她咬了一块,嚼了两口,觉得新鲜的窝头好像还不错,便又嚼了两口,顺势坐在厨房里的小木床上,翘着腿,道:
“然后呢?”
温慎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我不知晓你今年多大了,也不知从前有没有人教过你,但你这样与我不清不白地待在一起,恐失了名誉。”
“名誉能有性命重要?”她问。
“有。”文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气节,若连名誉都不要,与禽兽又有何异?
月妩语塞,站起身来往外走:“可我不会女工。”也不打算学。
温慎也起身跟在她身后,继续劝:“不会可以学,若实在不会女工,也可学些别的,总比寄人篱下好。”
她当然知晓寄人篱下不好,可她要跟着的可是温慎啊。温慎是个好人,她知道的。
“我可以抄书。”她转过身,望着跟在后面的人。
“抄书?”温慎脚步一顿,微微惊讶。
月妩微微弯着唇,自信点头:“你不就是在抄书?抄的《水经注》,我也可以抄。”
“你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