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方晴看着乖巧,却有个倔脾气,又沾染了时髦女性的坏毛病,主意大得很。管不了了,现在的女孩子们……大吴氏在心里摇摇头。
虽嘴上说与郑衍没什么,但郑衍最近的表现、言行实在容易让人多想。
晚间,吃罢饭,方晴坐在桌边捧着脸发呆。
郑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郑衍……许是从一开始便把他当成只可远观的美景,在心里划了线,以后相处得再好,也难生出什么绮思。然而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反驳:“韩先生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你自己不照样……”
可见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方晴搓搓脸,苦笑一下。于韩益的事,其实方晴并无多大困扰,生活中充满了求而不得,何况这种于品德于现实都不应该“求”的。岁月,会把它变成白水,或酿成友情。郑衍,却是不同的,方晴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一个于自己有恩,不能也不应该辜负的朋友……
第二天下班,一出门便看见等在那里的郑衍,穿着一袭石青的长袍,头发都抿上去,看上去雅素清朗,跟平时的富贵气不同。
方晴笑了,走过去。
郑衍笑道,“去吃广东菜?”
方晴顺从地点点头。其实方晴不喜欢粤菜,总感觉淡的太淡,浓的又太浓,或者不该浓的浓,不该淡的淡,味道拧巴得很。虽如此,这时候却不愿违拗郑衍的意思,许是心里对不能回应他的一种愧疚和补偿。
吃饭的时候,说些对新作的设想,方晴提议这回以一个青年学生为主人公,郑衍也同意,两人又就故事走向、风格聊了聊,又随口聊几句时局,敏感的话却是谁都没说。
走出餐馆,郑衍提议去家里喝茶。方晴点点头。
郑衍靠在沙发上,看着方晴。
方晴手里拿一杯茶,走在书架前,随手拿出一本书来看,《物理学年鉴》,呵,没有一段能看懂的。
“真能看懂吗?”方晴举起手里的书,笑问。
郑衍皱眉笑道,“总是小瞧我——大学我读的是物理系。”
方晴有些惊异,果真是小瞧他了。
郑衍笑了,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方晴,“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知道要说这件事,方晴提前准备了一堆说辞,但这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沉默半晌,“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是因为益哥吗?”
方晴摇摇头,“这点节操,你知道,我还是有的。”
郑衍点点头,轻声叹道,“只是因为你不爱我。”
“我不能辜负你……”
郑衍垂下眼,笑得有些寂寥,“那就辜负那天那位乔先生?”
“我并不想辜负谁,若是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人——辜负别人总比辜负你好些,他们,又不曾对我那么好。”方晴突然悲从中来,赶紧背过身去。
郑衍心里有些疼,轻轻走过去递给方晴一块手绢,微笑道,“你看,我还没哭呢,你哭的什么?”
方晴脸上做出个笑的模样,“我只是遗憾丢失了一个多么好的丈夫人选。”
郑衍虚揽一下方晴的肩膀,拍两下,无奈地笑了,“真是个傻子,就这还铁掌无敌盖九州呢。”
方晴哭得更厉害了。
郑衍的身世
因为停了《王大壮进城》,又因为到底不好意思,方晴有一个多月没见郑衍。期间给大吴氏打了电话,到底找了个理由推脱了那桩亲事。
这阵子外面又发生了不少事,日本人扶持溥仪皇帝在东北搞“满洲国”,洛阳的国难会议,疏浚淮河……最新的事情是虹口公园爆炸案。
国人虽对虹口公园爆炸案交口称赞,但也担心日本人有什么大规模的报复行动。
方晴一边吃在街上买的香煎小白菜盒子,一边看几份别的报纸上关于虹口公园爆炸案的分析。
突然听到楼梯口有人叫,“方小姐,电话!”
方晴快步走到一楼。
“是我,”郑衍的声音传来,“我家里有事,亟需处理,你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益哥,或去剑桥道58号白公馆找白康明先生。拿笔记一下,剑桥道58号,白公馆,白康明——”
“你怎么了?家里——什么事?”郑衍的家事总是遮遮掩掩的,方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这个说起来就长了,以后再跟你细说。白康明是个大胡子美国人,有些门道,你拿着我的印章 他会帮忙的。”
方晴点点头,“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
“你还回来吗?”方晴急问道。
“——舍不得我啊?”郑衍轻声道,不待方晴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方晴怔怔地呆了半晌,缓步走上楼,坐在椅子上,拿起吃了一半的盒子咬了一口,一时五味陈杂,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时候不大,郑衍的小听差送来一个信封。里面并无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小小的莲蓬形状的白玉印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