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外几条正街,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挨挨挤挤,涌得水泄不通。
随行卫队提前领过皇帝旨意,不必鸣锣挥鞭驱赶百姓,保证长街通畅即可。
皇帝每岁不辞辛劳,坚持声势浩大出行北巡数月,本就是带着震慑塞上蒙古各族,向天下宣示皇威的政治考量,自不能少了百姓捧场。
将近三万人的御驾队伍见头不见尾,逶迤铺开,浩荡而行,在百姓欢呼中缓慢走出京城时,一个上午已过去了。
日头挂得正高。
按照官员的事先为皇帝筹备的北巡布排,御驾一行在城外十里处的温泉行宫暂歇避暑,用过午膳,等下午天阴些再继续上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淖如蔫了根的茄子,晃晃悠悠踏下香车,无精打采朝安排给她歇脚的院落去。
她本属崇万事清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为探究多年前的旧事煞费苦心。
昨日五公主一番告诫,引出她许多困顿,忧虑不安,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迷糊着了,还未彻底睡踏实,紧接着便被嘎珞唤醒,梳妆上车出行。
起得太早,出城路上又过于嘈杂,容淖连想凑合打个盹都不得清净。
拾阶而上时,眼前甚至困出了重影,一脚踩空。
“公主!”嘎珞吓得嗓子发紧,当即伸手去扶。
有人快她一步,眼疾手快先拉住往地下跌的容淖,“公主当心!”
容淖受这一惊,瞌睡顿时吓醒大半,目光落在扶住她的人身上,勉强扯唇,“梁公公为何在此?”
“奴才是来传旨的。”梁九功双颊滚圆,笑成一尊弥勒佛,“今儿早起皇上念叨许久不见六公主了,特地宣公主去殿中一块用午膳呢。”
皇上宣召,在容淖预料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没有德妃揪出她搅乱后宫之事。凭大阿哥昨日宴上自作主张,放策棱兄弟两入内宫的行径,皇帝也该召见她了。
是以,她神情如常,甚至还不动声色打了个小哈欠,漫不经心吩咐梁九功,“劳烦公公带路。”
这温泉行宫容淖是第一次来,不认得路。
梁九功笑意谄媚,在前引路,行到湖畔青石板路,周遭来往宫人渐少,他面上的笑意才敛了一些,瞥向容淖的目光格外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容淖耷拉眼睑,恹恹道。
“公主昨日曾对奴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梁九功踌躇开口,压着气音凝重道,“敢问公主,谁死?谁生?”
容淖脚下一顿,目起波澜荡散,把原本那几分漫不经心驱得踪影不见。
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湖中有一叶小舟飞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划来。
梁九功顺着容淖视线偏移,注意到撑船那人是御前跑腿的小太监,连忙把刚起的话头压下去。
小太监那叶扁舟之后,还跟了一条颇具野趣的乌篷船,是皇帝打发来接容淖的。
现下皇帝正在湖心亭赏荷,兴之所至,决定把午膳摆在湖心亭。
盛夏七月,满湖青莲随风晃动,恍似柔波涟漪轻荡,看得人心都跟着静了几分。
容淖捋顺香囊挂坠的流苏,踩着长条板上了湖心亭。
至于梁九功及嘠珞等人,都被那小太监传皇上口谕,留在了船上待命。
湘妃竹帘把湖心亭内里的情形遮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没有侍立打帘的小太监,容淖正准备自己掀帘子进去,竹帘便自内让人掀开了。
竟是阔步而出的皇帝。
“小六到了,你可碰上巧宗了。过来,阿玛领你去看个好东西。”
皇帝已过不惑之年,留着两撇青须,面上笑意舒展。一袭石青日常简衫,手摇山水折扇,倒是应和极了当下的夏荷景致。
若非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太过慑人,单凭他言语举止间的随性洒脱,倒更像簪缨人家养出来的清贵爷们儿。
“什么好东西?”容淖虽算得上是在天子重威的乾清宫长大的,但皇帝面对她时,多半是和蔼亲厚的。
连自称都是阿玛,而非朕。
是以,她并不十分为君威所慑。
请过安后,便一派自在缀在皇帝身后。
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就是了。”湖心亭外有条九曲连廊,直通湖西那座约摸只能容纳十余人落脚的小岛上。
皇帝走过连廊,并未上岛,挨着廊柱转悠片刻,走走停停,还不时弯一下腰,像在找什么东西。
容淖不明就里,下一刻便听皇帝兴奋唤她,“此处位置极好。小六,你过来。”
容淖靠过去,学着皇帝的姿势,父女两歪头并排趴在连廊上。
皇帝以扇指向小岛北侧水滩里,那一小片靡紫之色,笑问容淖,“小六,你可知那是什么花?”
容淖定睛细瞧,靡紫花海开得正盛,花与叶都形如睡莲。但又与睡莲略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