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卫瑾瑜反问道:“那姑母你呢?您跟先帝说您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便连家也不想成么?”
“成家?我又不是没有家。”
卫蔷摇了摇头说:“我总觉世上之人应先成人,再成家,可我走遍天下也未见过几个‘人’,所谓婚事,或是男子买奴归家,称之为妻,又或是利益联合,借婚成约,又或者色欲熏心……似我父母从前那般的,百中无一,似晏刺史与徐将军那般齐心同志的,更是在北疆才可得见,且……世人说举案齐眉,仿佛妻子足够敬奉,这便是一对好夫妻,可真细究起来,好似都要靠男子的德行,男子无德,举案齐眉也是祸,男子略有些良心,又会被夸奖起来,这时又不说是女子举案齐眉之功了。”
北疆之事千头万绪,卫蔷一桩桩处理起来,十几年间熟能生巧,也不觉得繁琐。
可每每听起婚姻之事,她都觉得头颅中嗡嗡作响,她在北疆搞男女均田,男女同学,到如今也有一结果,就是女子求和离的越发多了起来。
有人不肯做旁人之奴,愿自立于世,这是好事,卫蔷许了她们和离之请,却又多了“拆家国公”的骂名,卫蔷并不曾因此生气,也对找一男子共度余生之事毫无所向。
当然,看着别人搞情情爱爱,你来我往,还是挺有趣的。
“再者……”卫蔷忽而一顿,然后笑了,“我心中有事未成,那事可比男女情爱,成婚成家,有趣太多了。”
卫瑾瑜看向卫蔷,又剥开一个核桃。
“姑母,若是您心中所做之事需要您成家,以作交换呢?”
“我方才说了,利益联合,结婚成约……”卫蔷摇了摇头,“我所求乃是人人能成人,如何能反做回不以人当人之事?我身为国公,利益联合,不会吃亏,可旁人呢……若有人以我为榜样,以自身换利,不将自己当人,又以何眼光看向旁人,看向更柔弱无依之人?若再出以旁人换利之事,岂非我之过也?”
说完,卫蔷从卫瑾瑜的袖上拿下了一片沾上的核桃内皮。
卫瑾瑜又把一块核桃放进了自己姑母嘴里。
她这姑母啊,明明是成大事者,却在某些地方甚有执念。
万千坦途不走,偏行世上最难那一条路。
她在心中闷闷叹一口气。
不然,让姑母与王爷师父成婚,再让肃王取如今的皇帝而代之……以姑母才华手段,这偌大中原,不就在姑母手中了?
棉布 “裴侍郎从前也是如此爱笑之人吗……
要作为来日通商之地的丰州城如今只有一圈颇为草率的城墙,城中屋舍皆是新盖的,不少世家到了之后看看这些简陋至极的屋子,纷纷选择自己扎建帐篷,幸好已经是六月了,他们穿着锦袍罗衫夜里也不至于冷。
丰州都护府选址已定,也只打了个地基出来,裴道真到了丰州,也只住在粗陋的石屋之中,他自己这吏部侍郎兼领丰州都护府副都护都毫无怨言,其他世家哪怕穿着锦袍住帐篷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北疆荒僻,按着一些人的话来说,自从进了北疆,连一家能坐得下的食肆都没见过,有趣的是,这话刚说完两天,这些人所住之地外百丈远之处一夜间就开了四五家食肆,有卖羊肉的,卖胡饼的,与东都的口味略有不同,却还能让人下口,此外还有些旁处见不到的,比如用木枝穿成串儿烤出来的羊肉、鸡肉之类,可以裹在面饼里吃,也可以煮好之后浸在调了味的汤里,热吃冷吃皆可,还有据说从平州一带运来的昆布,晒干之后用来调味烹汤,再将汤饼浸在其中,也别有一番清爽滋味,不说那些随着各自郎君来了丰州吃苦的部曲,就连各位世家的郎君也觉得这些吃食有些意思。
二十多世家,几千人来了丰州,也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每一日都与前一日不同。
食肆很快从四五家家开到了十几家,吃食也又多了些肉饼、蒸猪、牢丸……之类。专门修理鞍鞯的铺子也开了起来,还有成衣店,知道来的多是不通针线的男子,各位郎君只要留下尺寸,两三日就能取走了衣物,衣料除了绸罗之外,还有些素色棉布,那些棉布看平平无奇,不似绫罗绸缎那般华美,上手却很是柔软,更重要的是价格也比绫罗便宜,有人花了不到百文做了一身素棉中衣,穿在身上骑了一日的马,不仅身上干爽,竟然还没有多少异味,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成衣铺子生意极好,有那些手中有些余钱的,已经早早买了十几套,不仅自用,还打算带回家去送亲朋。
裴道真也喜欢上了用棉布做的衣服,比丝帛耐磨,比麻布舒服,真正物美价廉。
来了北疆替家中竞标的世家子弟,比如钱氏、林氏、陈氏,都是头脑灵活之人,见这些棉布如此受人推崇,便问起裴道真这棉布可否能卖到中原去。
“这事得问定远公……唉,你们不过是刚来北疆,才觉得这素棉不错,其实北疆的制棉的技术不过是与乌护人学了个皮毛,若是有乌护来的商队,让你们能看见那些彩棉,唉,我觉得比之蜀锦也不差什么。”
彩棉?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