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惊河眉开眼笑,仿佛讨了天大的便宜,“我阿娘也喜欢吃这味道的蜜果,等我回去了与她说,让她给你做件新衣当回礼。”
连吃了两颗蜜果,两条腿一伸开仿佛有一丈长的男人凑到卫蔷面前又振振有词道:“我那时哪知道你会弃剑用刀?况且当时汉水附近都传说有一少年为了几颗从剑鞘上抠下来的宝石被人逼着跳了汉水,听了这话,再寻到你的剑鞘,我哪能不这般想?亏我哭了足两日,还在汉水边上用那刀鞘给你立了衣冠冢呢,你还反过来笑我这许多年。”
想想那时的卫二,父母大兄都没了,一人游荡在外,薛惊河为她在汉水立冢之后回了兰陵,没多久又知道卫二的恩师林大家也去了,接着是蛮族南下,天下大乱。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当年在长安一起放荡的将门子弟,有的血战报国,有的奔波逃命,大劫之后死了不知凡几。
薛惊河清明烧纸的时候还对他们说:“卫二在那头,还有卫大给她撑腰,你们可想开些,要点脸面,别打以多胜少的打算了。”
现在想想,薛惊河摇摇头:“也是我那时年幼,没想过你这卫二竟然是个百劫不死的真英雄。来,奖你颗蜜果。”
卫蔷刚想起那跳了汉水不知生死的沈秋辞,看见送到眼前的蜜果,眉头都皱了起来。
“太甜了……”
“觉得甜了就多喝两盏茶,等战事再起,沙场上你就是想寻这味道都难了。”
薛惊河还真给卫蔷连茶也斟满了。
看看茶盏,看看蜜果,再看看自己这好友,卫蔷笑着摇摇头,还是接过来吃进了嘴里。
入口是熟悉到令人不耐的甜,刚在舌尖,又被茶水冲淡,透出了果香气。
见自己大兄一直看着元帅,薛洗月作出好奇之态:“那大兄这些年还去过北疆么?”
“那是当然,从三年前开始,咱们就从北疆买棉布回来给军士做衣袍,前年我阿父那铁甲,我娘头上的红宝簪,都是我从北疆带回来的。”
西北四州与北疆可不只是这般简单的通商关系,镇西军与定远军守望相助,薛惊河也是个坐不住的,要么军事,要么倒换东西,总要去北疆两三次,也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轻摇罗扇在一旁坐着看年轻人们说笑,崔瑶不禁在心里细细忖度着薛惊河,同样是将门出身,他与崔瑶熟悉的阿铮阿蔷还是不同的。
卫家的阿铮自小以承掌定远军为己任,明明也是十岁就被送到了长城边塞上的,却生了一副温文妥当的性情,与他刚猛热情的阿父截然不同,崔瑶眼见他长到了要成婚的年纪都从未见他与人动怒,若是没有后面的灾劫,他定会继承定远公府,如他父祖一般将一生时光都付予北疆,成为大梁的又一代国之柱石。
在很多时候,阿蔷并不会让人想到她的身份,认真说起来,崔瑶一直觉得阿蔷是她们这一代最像姜清玄的人,小小年纪就说自己将来要做个浪荡天下的游侠儿,天赋卓绝却不以之为傲,又是个倔强的,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喜欢上了林大家的剑就一定要拜师,想做卫二郎就去做了卫二郎,她的家人也爱惜她,愿意让她过得与旁人皆不相同。崔瑶曾想过的,卫家的小阿蔷长大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才华横溢又不与世俗同流的剑术大家,行走天下,对酒当歌。
可惜,阿蔷年少时的梦随着她父母兄妹一起逝去了。
再看如今的阿蔷,一双薄肩担起了定远军和北疆,她有些地方还如从前,有些地方像她的父兄,有些地方……竟变得令人极为惊心动魄。
薛惊河是坦荡,率性,豁达,爽朗,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经历过苦痛,未经历过无可挽回的绝望……正是天下间无数阿娘盼望自家儿郎能有的担当模样。
想起些许旧事,崔瑶手上扇子一停,又摇了起来。
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蔷所做之事,薛大将军哪怕不是助力,也别成了阻力,至于其他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暮色斜照,大将军在洛阳自然是有府邸的,薛惊河也不便在定远公府留宿,总算在宵禁之前打马走了。
大兄住进定远公府,伍晴娘当然要自己操持些细处,恰好大兄从元帅处回来,她转身想与自己大兄说些什么,却大惊道:
“大兄,你的眼睛可还好?”
“啊?”伍显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了?”
伍晴娘又摇了摇头,诧异道:“总觉得你双眼大了些许。”
……
入夜,大德殿内灯火通明,皇后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圣人,叹了一口气,又走到殿门外。
殿门外,石菩趴在条凳上被扒了裤子打庭杖。
“圣人昏迷了一日夜,你居然敢瞒报消息,石将军,你到底当我这皇后是什么?又当这紫微宫、这大德殿是什么?”
平日管着半个紫微宫的石将军、石总管此刻忍着酷刑,口中只说:“奴婢有罪。”
皇后冷冷笑了一声:“你所作所为岂是‘有罪’二字便能抵了的?若圣人此次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