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
立了个没有皇帝的国。
似有天雷炸在头顶,他这一把老骨头要被劈碎了。
转头看向身侧的元妇德,他惊觉竟然没几个人流露意外之色,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尤其是那些脸上带着笑的女子。
他们、她们……不想要皇帝,还是早就知道新的国中没有皇帝?
没有皇帝的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虚活几十年陈伯横的心中竟然惊惶起来,没有皇帝的人间,不必三跪九叩,不必歌功颂德,不必倾天下之力以养一人,不必建宫舍,不必修园林,不必蓄阉奴宫女。
这不就是此时此刻他所在之地的模样吗?
只在刹那之间,陈伯横心中又安稳下来。
是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天下人眼中元帅应该称帝了。
可她不称帝,岂不是更好?
就脚下这片地,就让天下如过往的北疆那般往前走,何尝不是惊天之伟业?
元帅并非帝君,这伟业便不只是她的,更是天下人的。
抬手去拿面前桌上的水杯,陈伯横看见自己的手在抖。
他抬起另一只手压了上去。
心中自知并非是因老迈或痼疾,只是因他浑身热血奔涌。
新的朝代,真正令天地一新的朝代,她名黎,万民苍生之黎,初日将升之黎。
王无穷还是站着的:“元帅,没有年号,我们该如何纪年?”
卫蔷想了想,低头一笑:“不如这样,咱们商量一下这般是否可行,周灭秦起,奴隶制同亡,秦以降,君以封土治天下,此为封建制,我等舍君主立民主,封建制也将死,而这一切之始便是梁历乾宁十四年,顾予歌将她之所想从长安传到了北疆……自那之后,你我有道,以民为主之道,以物理杂科为学之道,有此两道,可谓‘文明’,不如就将那一年定为‘文明元年’,到今年是‘文明十八年’。”
转身,卫蔷在石板上写下“文明”二字。
陈伯横深吸了一口气:“文明之世,销锋铸镝。元帅顾师两姐妹将这二字传下,民主之道科学之道,国之本也。”
觉得这二字好的不只陈伯横,很快,黎国便以“文明”二字纪年。
左右看看,陈伯横又站了起来,这可是立国啊,要定下的规矩多得是,怎么这些年轻人只问问纪年呢?
“元帅,下官有一问,既然黎国无君,那又该如何称呼掌各部、军政之人?”
卫蔷苦笑:“我哪里知道,不然我为何说让你们明日再议?我只提了两个,黎,你们是同意了,文明也同意了,剩下的可别问我了。”
她是一心想去吃饭睡觉,其他几百人是绝不肯的,听她说没主意,一人站了起来:
“不如叫摄政。”
有人摇头:“摄政是待君行事,不好。”
“国君圣人皇帝是叫不得了,《书·益稷》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不如叫元首如何?”
崔瑶笑着将“元首”二字记下:“这二字似乎不错,可还有别的?”
“‘辅国’如何?苍生即为国主,掌政者不过辅佐治国。”
崔瑶又记下一个。
“咱们开大会,有个人在上面主持,不如就叫主持?”
崔瑶放下了笔。
卫蔷走过去叹息道:“掌政的叫主持,你是不是要去剃头?”
一时间哄堂大笑。
伍晴娘笑着道:“在上面主持之人哪怕叫会首也不能叫主持吧。”
“会首也不谐。”崔瑶摇头,“会首不如叫会主。”
伍显文见没有散会的意思走去门外嘱咐了一通,天还没暗下来就有书院的学生提着灯和食盒走了进来。
一个穿着青黑花棉衣的少女一步步走到主座上将灯摆好又放下食盒,一抬头突然惊叫出声:
“怎、怎是你?!”
卫蔷看向在灯光下容色非凡的少女:“我怎不记得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姑娘?”
少女磕磕绊绊地说:“冰、冰、还有车,你、您给我木牌,卖、运冰!”
卫蔷还是不记得。
恰好王无穷帮小孩子分食盒就在近前,便说:“刚占下太原的时候天气还热,元帅你为了帮城中无依之人让工布部专门制冰给他们卖,苏长袖从前就是卖冰的小娘子,去年十月进学,才四个月已经识了一千五百多字,背过了《定远安民疏》、《论语》,《安民法》中拿出来让她背也能背七七八八,算学也不错,三月就要去县学了,是太原城里学得最快的,说不定过两年就要去考科举了。”
苏长袖还看着面前带着笑的女子,她毕竟带着些小孩子混进街头好几年,又在学堂里学了几个月,心神一稳,笑了:
“是娘子你让我们推着车去卖冰,卖冰一个半月一共换了两贯又一百三十文,我独得了七百一十文,娘的病也好了,用这些钱做了脂粉在北市卖,也能糊口。我娘说再见您千万请您去家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