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柔自诩坚强,从冰天雪地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见了皇帝的面,一滴眼泪都不掉。
她看得出来,皇帝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抚慰她了。谁苦不是苦呢?她看着皇帝同样憔悴不堪的脸,开口道:“臣妾有个请求,还请皇上成全。”
“你说吧。”皇上叹着气,伸手来拦,“不必行礼,你且坐下就是。”
“昨夜城门之下有人俘掠胁迫臣妾,后来在马上被一箭射死,皇上可还记得?”
语言的艺术在于字斟句酌。
皇帝果然扬了扬眉,道:“昨夜朕没在城门口,萧阙后来报与朕知道,确有此事。”
陆靖柔挥舞着小手绢,一副戚戚哀哀的模样:“此贼虽然昨夜已被诛杀,但臣妾还想求个皇上的恩典。皇上若不应允臣妾,臣妾宁愿不回宫,就在这蛮荒之地孤苦终老算了。”
严格上说,她是皇帝鲁莽行事的受害者,苦主哭一声惨叫几声屈,那是应当应分的。皇上心里也明白得很,所以自打昨儿半夜一救回来,就想着法儿地百般讨好。要不是眼下人没在宫里,半拉养心殿都快要喂给她了。
可惜陆靖柔对黄白之物没兴趣。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唱戏的还夸自己下九流里头数第一呢!她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只要勃儿只斤的命来偿,简直是宽宏大量得过了头儿。
然而皇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叁言两语模棱两可地将她糊弄了出来。她有些生疑,特地去找如意儿,要问清楚来龙去脉。
如意儿磕磕巴巴地讨饶:“您您您您还是放过奴才吧……干爹说了,要是我们说漏嘴,照您的性子,准保炸了庙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前结巴。”陆靖柔抓重点一向很准。
昨天夜里人多眼杂,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救出来,萧阙明面上不好做什么,只好叫如意儿带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二人还没见过面。
“你,身上衣服脱了,借我穿会儿。”她神秘兮兮地咧着嘴笑,“我得去见你干爹。”
如意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现把身上衣裳脱给她穿。不一会儿差人给她送来一套簇新的太监衣裳,正合她的尺寸,里外用兰香熏了个遍。
萧阙向来浅眠,近日正因着陆靖柔的事儿数日没合眼。她转过隔栅的那一刻他就醒了,还没起身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定然是磕了脑袋。
陆靖柔正捂着撞得通红的额头直抽气,冷不丁手腕被人握住。“娘娘松松手。”他说,“让臣看看撞破皮了没有。”
确乎是萧阙的声音。
他和她说话,总是和缓轻柔不紧不慢,仿佛任凭世上再多令人心焦的腌臢事,都与他无关。陆靖柔听得鼻子发酸。
“怎么都这样啊……”她越说越感觉委屈,“连块破木头都欺负我,疼死了。”
陆靖柔彻底变成一只委屈巴巴的小动物,扁着嘴往他怀里扑。萧阙险些被她撞了个趔趄,虚晃一下,立刻结结实实地将她抱住了。
“区区死物也敢欺负娘娘,臣立刻砍了它烧柴火,给娘娘做好吃的。”
可是这会子食物不起作用,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前襟哭湿了一大块。“他们……他们都欺负我,那个男的喝了酒就扒我衣服,我捅了他一刀,他还拿鞭子抽我……”
“谁扒你衣服?”萧阙语声平静地问道。
陆靖柔正闭着眼睛自顾自控诉,没看见萧阙此刻脸上的神情:“就那个勃儿只斤,右脸上有个疤。他,他喝了酒发疯,撕我衣服。我瞅见旁边有把切羊肉的小刀,就悄悄抓在手里捅他。结果没成功,他就……他就玩了命的抽我。”
“既是这样,后来一定有人救了你。”萧阙沉声说。
“我当时疼得什么都不知道。一睁眼,就躺在原来的床上了。”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不对,两只手在他身上来回摸了几把,“你是不是天天不吃饭……怎么瘦成这样了,骨头好硌人。”
萧阙咳了一声,强笑道:“是啊,想娘娘想得吃不下睡不着。”
陆靖柔小小呜咽一声,搂紧了他的腰。她是一只顽固的小树袋熊,寻到称心的树枝就不肯撒手。掌印大人素来娇惯她,况且出了这档子事,害他牵肠挂肚了许多日子。如今失而复得,想不动心思也难。
小姑娘哭累了,他干脆就手抱她上了床。又亲又哄了大半日,陆靖柔才止住哭。萧阙正要起身给她端水净面,陆靖柔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好像不想杀他,我就没再多话。”陆靖柔攀他的手臂,凑近了咬耳朵,“我没告诉皇上扒衣裳的事儿,是担心皇上误会我不清白,往后就不待见我了。”
“皇上不想杀他?”萧阙蹙眉,随即又笑道,“娘娘不必忧心,一切交给臣来办。”
“我觉得很蹊跷。”陆靖柔把他的手指攥在手心,没有放他走开的意思,“既是来救我,为什么不杀了为非作歹的人。”
“皇上打下江山社稷,才能坐稳正大光明那张龙椅。”萧阙揉揉她脑顶滚得乱蓬蓬的头发,“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