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最接近皇帝的人,岚琪很早就隐隐感觉到皇帝对于储君动摇的心。可纵然如此,她也不敢把为儿子谋求前程的愿望从心底挖出来。这是要深深埋藏的事,一旦从心底浮起,她就会变成玄烨口中所说的终日在算计的女人。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算计玄烨。
岚琪忽然站定,一手捂着胸口,环春紧张地问娘娘是否身体不适,岚琪却自言自语:“我只能为皇上一人做事,只能为他一人。”
这之后去宁寿宫,岚琪再如何掩饰心事,也多少会流露出几分不安。太后看来则以为她不舒服,与宗室老王妃们说道:“宫里的事,都靠德妃几人料理,那么大一个家,她自然是辛苦的。”
出身贵重的老王妃们都知道德妃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即便看不起她的出身,也不至于当面轻视,只能把不满转嫁在旁人身上,彼此叹息着,颇有埋怨的意味:“听说皇上如今多宠汉家女子,皇子阿哥府里都不乏汉家女子出身的侧福晋和侍妾,更莫说我们这些家中。汉家女子个个都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很迷人。男人们、孩子们喜欢也就罢了,可是喜欢得生儿育女,几乎要动摇正室地位,我们这些蒙满贵族的血统,可就要糟蹋了。”
另有人道:“可不是吗?他们都学着皇上的样子,有皇上撑腰,咱们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太后不怕得罪这些人,只是没必要说难听的话弄得很尴尬,敷衍了她们,待散了后,才对岚琪说:“刚才那些你听过就是了,不必搬给皇帝听,别叫他心里添堵。我们正经阿哥都出身尊贵。汉家女子生的那几个,那么小,能成什么气候?”
“皇上推行满汉一家,汉家文化千年传承,在皇上眼中无上崇高。”岚琪含笑道,“皇上常说那些世家子弟,仗着骨子里几滴贵族血脉,尸位素餐,不求上进,他们的血脉再正统,也早晚把家败光了。大家族中,往往庶出的子弟更上进,他们身上没有高人一等的骄气,自然而然就处处用心努力。”
岚琪说时顺口而出,没有多想,但见太后喃喃自语:“可不是?皇阿哥们何尝不是?”她才心头一紧,这话若是叫多心的人听见,她可就有指摘太子的嫌疑。胤禛的嫡出身份终归不正统,众皇子中只有太子一人嫡出,而太子有多少能耐,所有人都看得见。
太后似乎真没多想,之后便与岚琪商议别的事,将经年为温宪积攒的嫁妆拿出来给岚琪,让她若不随驾南巡,在家好好整理一番。
岚琪惊讶于太后的心思,温宪的嫁妆若真照这个架势送出去,才应了佟国维那句“树大招风”,太后这哪儿是嫁孙女?分明是嫁她亲生闺女嘛!
可太后笑道:“我一个人,花不了什么钱,这么多年攒下的都分给孩子们了。你别以为温宪这里多,我之前留给胤祺的几乎差不多。只是十阿哥要亏待些,但温僖贵妃留下的那些,也足够他自立门户了。”
太后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怎么又忘记了,如今你和钮祜禄家是亲戚呢,十阿哥府里的事,他们家会尽心吧。”
岚琪笑道:“十阿哥的宅子和温宪的公主府都要张罗,臣妾已经托付阿灵阿夫妻俩帮忙看顾了,自然一切照规矩,由内务府来操办,他们只是帮忙去看几眼。至于九阿哥,当然宜妃自己会操心。”
太后唏嘘:“没想到贵妃留下个儿子,到头来还要你替她照顾。当初把你妹妹嫁给阿灵阿时,她千不甘万不愿的,都是孽啊!”
岚琪不以为意:“为了阿哥和公主的婚事,还有大封六宫,臣妾多半是不随驾南巡了,您只管安心游玩去,等您回来时,必定一切都妥当。”
那日岚琪从宁寿宫退出,好容易在家里歇口气,宫外四贝勒府里传来消息,说小阿哥不大好。但本以为弘昐这一晚就要过去的,没想到孩子硬是又撑了下来,悬着一口气不下去。隔天再有消息来时,说弘昐缓过来了。
岚琪熬得一夜不眠,担心小孙儿,现下听说孩子缓过来了,又希望他能真正健康地活下去。但午后胤禛进宫请安,神情凝重,很明白地告诉母亲,孩子怕是活不久,请母亲心中有所准备,不要太悲伤。
不在眼前的孩子,的确不至于伤心欲绝。而胤禛今日来,是想与母亲商议南巡的事。圣驾拟定二月初三起驾,没有多少日子准备,打前站的大臣们已经出发,大部队紧跟着就要动身。
“弘昐若是在前头殁了,儿子倒也能放心随驾,可若他还撑着口气,我该如何随皇阿玛南巡?”毕竟是亲骨肉,胤禛怎会冷漠无情?
“家里的事,你就交给毓溪吧。”岚琪安抚儿子,“皇阿玛既然钦点了你这次随驾,大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下一次南巡不知是何时,你们出趟远门也不容易。小时候你去过一次,如今再去看一看有何变化,你的眼界、胸怀都会宽广。”
“可是弘昐……”
“或去或留,总要有人做无情人,额娘来做好了。”岚琪狠下心肠,严肃地对儿子说,“孩子注定要走,你陪着他也没有用。他也不知道父亲在身边。你虽是父亲,可你也是儿子,现在你的父亲要你为他保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