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与“不甘”也会冲淡许多。如今在仁心医馆寻到安定,对于往事也释怀几分。他想,崔岷虽然夺走《苗氏良方》改成《崔氏药理》,可说到底,那药方传给天下医者,也是造福百姓。
此恩通天地,便不必计较芳垂万世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而陆曈,也不必为他一己之私断送大好前程。
陆曈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答应先生一事,我一定会做到,这是当初你我做好交易的条件。”
“小陆……”
“其实我今日回来,还有一事想请教苗先生。”陆曈打断他的话。
苗良方一愣:“何事?”
整个西街陷入沉沉夜色,风从更高处刮来,把梅树上挂着的红纱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拉扯着地上凌乱的树影。
陆曈收回视线。
她道:“苗先生当年在医官院做院使多年,医官院医库中各官户记录在册的医案应当都已看过。”
“我想问苗先生,当今太师戚清府上嫡出公子戚玉台……”
“过去曾有视误妄见、知觉错乱之症吗?”
苗良方怔住。
四周阒然无声。
登门裴府
淡月藏在屋檐下露出半头,夜风穿过梅树枝隙,把晒在窗前的医籍吹得窸窣乱响。
良久,苗良方开口,望向陆曈的目光满是疑惑。
“小陆,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曈沉默。
那一日医官院医库中,她见到了戚玉台的医案。
戚玉台早已及冠,医案记录之言却寥寥无几,或许是因过去多年身体康健并无大碍。然而五年前的深夜,他却请医官院院使崔岷出诊,为他行诊。
医案记载戚玉台是因肝火炽盛而郁结成积,相火内盛以致失调,崔岷所开药方也皆是些疏肝解郁、滋阴生津之材。
但陆曈却瞧见其中还有一些别的药材,多是宁心安神一类。
戚玉台这份医案写得极为简略,几乎没有任何病者情状记录,只有简单几句结果。在那之后近半年时间里,戚玉台又请崔岷为他行诊几次以固根本,但所用药材,亦是多以镇定去癫为主。
加之先前在司礼府,戚玉台自己也亲口承认,多年使用灵犀香安神。
桩桩件件,倒像是长期为稳癫症之行……
然而医案记录有限,此等秘辛又无旁人知晓,便只能回医馆向苗良方讨教。
陆曈抬眼:“苗先生,能告诉我吗?”
苗良方哽了一下。
这位年轻女医官精通各类毒物药理,身份神秘成谜,杜长卿与她相处甚久对她也几乎一无所知,还有银筝,素日里同西街一众街邻谈天说地,唯独对陆曈的事守口如瓶,不发一言。
她怀揣秘密而来,没人知道她想做什么。来到西街不到一年,扶持医馆、制售药茶、春试、进医官院,到最后临走时,还不忘安排仁心医馆各人今后各自归处。
但其实她今年也才十七岁而已。
若他自己有女儿,如今也当就是这个年纪了。
苗良方叹了口气,道:“没有。”
陆曈一怔。
“我离开医官院之前,不曾听说戚玉台有癫症臆病,抑或视误妄见、知觉错乱之症。”
他说得很肯定。
陆曈微微攥紧手心。
没有。
那些医案上的安神药材和长期使用的灵犀香……若无此症,何须长年调养?
何况她当日曾摸过戚玉台的脉,脉细而涩,是血虚神失所养,倒不像是因服用寒食散所致。
只是单看戚玉台言行举止,确实与寻常人无异。
莫非……
是她想岔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苗良方的声音:“不过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先生请说。”
“我离开医官院时,戚玉台还是个半大孩子,他的事我不甚清楚。但是十多年前,我曾给戚玉台母亲行诊……他母亲,是有妄语谵言之症。”
陆曈猛地抬头:“什么?”
苗良方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苗良方刚当上医官院院使不久。
他医术出众,颇得皇家人喜爱,又有“天才医官”的名头在身,不免有几分得意。朝中老臣大官有个头疼脑热的常常拿帖子来请他,有时候忙起来了,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得动的。
有一日苗良方接了个帖子,是戚清府上的。
当年戚清还不如现在这般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戚家人来得急,只说戚夫人病重,请苗良方赶紧去瞧瞧。
苗良方便提起医箱匆匆去了戚府。
戚夫人是戚清的第二任妻子。
戚清早年间有位夫人,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戚清直到中年才娶了这房继室,是礼部尚书仲大人的小女儿,比戚清小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