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欣喜难以言表,明晃晃地盛在眼眸里。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方才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瞬,看着被递到面前的紫毫笔,阮梨又生了怯意,她怕自己调不出来,画不好。
“您能不能帮我……”
“不能。”
“……”
“过来,我教你配色。”
那幅画后来被交上去,蒋仲良赞不绝口,逢人便夸,阮梨却每每心虚。
画上缺失的那一抹青灰色,到最后也不是她补上去的。她像是对这一处生了应激反应,完全不敢下笔。
几次在备用纸张上尝试后,阮梨确定自己根本无法完成,她有些丧气,已经预见了自己将带着这幅不完整的修复作品去见蒋仲良,第一次独立修复就只交出这样的成绩,显然辜负了老师的厚望。
沉默的困恼里,有人抽走她手中的笔,修长身形立在她的身旁。
“下不为例。”
霍砚舟提笔,以青花、赭石打底,罩染石青、雪灰、皦玉三色,阮梨看他冷白嶙峋的腕骨,修瘦明晰的指节,一抹青灰从容晕落,江山秋色就此在他笔尖跃然延绵。
一如现在,男人修长的指骨捏着杯水,手背上青色筋脉隐现,阮梨抬眼,回忆被打断。
霍砚舟已经换了之前的那身居家服,黑白色系,阮梨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角和白睡裙。他们的衣服倒是挺默契,看起来都比他们两个熟。
阮梨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还要不要继续?”霍砚舟问。
“我都可以。”
女孩子眸光澄亮,不见半点困意。霍砚舟在她不远的位置坐下,“那继续。”
阮梨抿着水,霍砚舟已经开始继续给拼图分类。阮梨发现他的观察力真的格外好,同样的色系他可以分辨出是否属于同一个区域,并有秩序地将它们分开摆放。
大约是她的目光毫不避讳,霍砚舟偏头,“这样分类会不会让你失去寻找答案的快乐?”
阮梨摇头,将水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微微靠近,帮忙一起整理,“其实拼拼图某种意义上和我日常的工作内容的确很像。”
阮梨承认霍砚舟刚才的类比,“许多文物出土的时候可能已经面目全非,有些碎至几十甚至几百块,有些被掩埋在不同的区域,有些则完全缺失,我的工作就是要找出这些碎片既定的联系,将它们一点点拼凑起来,还原物品的本貌。”
“这个工作量很大,偶尔的时候我也会想偷懒——”说到这里,阮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偶尔。”
她为自己澄清,又继续道:“所以也会想,如果有人能帮我找到这其中的关联该多好。”
霍砚舟点头,视线依然落在那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木质小片上,“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
在阮梨的惶惑里,霍砚舟看向她,“难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
阮梨觉得霍砚舟这话多少有些不严谨,很容易产生歧义,但她不会去纠正。
她忽视掉那点异样,看着已经被霍砚舟分好的拼图,
“你这样——”声音很小,更像是自言自语:“已经不是帮忙了,分明就是外挂。”
“嗯?”
霍砚舟显然没听清,阮梨连忙找补道:“我说,你这样的,我不敢想。”
让恒远的老板给她打杂工,她还没那么异想天开。
“撒谎。”
“?”
霍砚舟偏眸看她,隔着一道镜片,眸光很深,“不敢想,敢嫁?”
阮梨被噎,诚然知道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善类,和他说话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而这话也同样令人羞恼,让阮梨甚至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羞赧多一些,还是由此而生的恼意多一些。
“总归是当个花瓶,有什么不敢。”
霍砚舟微微蹙眉,“花瓶?”
“霍先生亲口说的,简单、漂亮。”
那不就是花瓶么。
话说出口,阮梨才自觉失了分寸。
这有些娇矜的语气,她是怎么敢用这样的态度和霍砚舟讲话的。
还有,她竟然如此耿耿于怀霍砚舟当初对她花瓶的定义,甚至换回了“霍先生”这样的称呼。
这会儿羞也没了,恼也没了,只剩下惶惶不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拼图的边缘,等待被发落。
霍砚舟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骗子,从前乖巧懂事的样子全都是伪装出来的,甚至觉得自己失算,签了那样一份不对等的合约,娶回来的花瓶非但不顺意,还有脾气。
无声的对视里,霍砚舟像是在审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微偏分毫。
阮梨开始担忧,霍砚舟不会就此不管亚升死活了吧。
“你,生气了?”
“我在重新判断。”
果然。